一个人的幼儿园

      一位读者来信说，在浙江省淳安县临岐镇梅口村有一位叫刘姣英的老师，二十年如一日，拿着一份微薄的工资，独自一人坚持在村幼儿园当教师。这激起了我采访刘老师的想法。       本想事先跟刘老师打声招呼，可问了“114”，查了号码本，都没找到梅口村幼儿园的电话，后来才知道幼儿园没有电话。终于，我在网上查到了梅口村委会的电话，联系上了村委会鲍主任，请他转告刘老师我们的采访计划。在打听到前往梅口村的路线后，我和同事终于成行了。       我们从杭州出发，汽车沿着 05省道行驶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后到了文昌镇，拐入了前往临岐的山道。我们的车时而在两山之间的峡谷里穿行，时而在高高的山冈上盘旋，感觉像是在坐飞机，让在海边长大的我真正体验到了“走”山道的滋味。汽车在蜿蜒的山道上又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达临岐镇政府。鲍主任已在那里等我们，我们便随鲍主任径直来到了梅口村。这里没我想象的那么贫困，鲍主任说村民的人均年收入有 5000 多元人民币。这让我联想到刘老师每月三四百元的微薄工资。       在鲍主任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梅口村幼儿园。实际上，它只是一所旧的小学校舍里的一间教室，水泥地，石灰墙，操场上还有几个工人在锯木板。在这里我们见到了刘老师，她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纯朴、慈爱。她和她的 10 个孩子以歌声欢迎我们的到来。   因生性温柔入了行       1980 年，刘老师高中毕业后回到家乡当起了农民。1981 年暑假，刘老师所在村决定开办幼儿园，村长找到刘老师说：“你生性温柔，待人和气，办事细致又有耐心，当幼儿园教师最合适。村里每天给你记 7 个工分（当时一名妇女在生产队劳动一天可记 6 个工分）。”就这样，刘老师在家乡当上了一名幼儿园教师，直到 4 年后嫁入梅口村。1988 年梅口村幼儿园的教师出嫁了，正缺幼儿园教师，村长找到刘老师，说：“你在娘家时当过幼儿园教师，就由你来当梅口村幼儿园教师吧。”从此，刘老师在梅口村幼儿园一干就是 20 来年。   我的学生就是我的孩子       梅口村幼儿园主要接收梅口、杜峰、红泥岭三个自然村的幼儿入园。这三个自然村分散在三个山坳里，有些孩子的家距幼儿园少说也有三四里路，而大多数家长早上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就做工去了，往往要很晚才回家。这样，路远的孩子中午就得在幼儿园吃饭、休息。但幼儿园只有一间简陋的教室，没有午睡室，更别说厨房了。为了帮助家长解决困难，刘老师每天中午把这些孩子带回家，为孩子们蒸饭、热菜，张罗他们吃饭、午休。       由于很多家长晚上无法来接孩子，刘老师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自己掏钱买了一辆三轮车天天护送孩子们回家或到安全的路段。碰到刮风下雨天，刘老师一定会把每个孩子送到家。2005 年有一天下大雪，教室里实在太冷了，刘老师就把孩子们带到自己家里活动。直到傍晚，雪还没有停，看到路上厚厚的积雪，她想三轮车是不能踏了，如果一个一个领着孩子走回家，恐怕到天黑还送不完。她就叫丈夫帮忙，他们抱着小的孩子，牵着大一点的孩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把孩子一一送到了家。送完最后一个孩子，天已经黑了，家长们感激不已。       有时孩子们在幼儿园突然发病，刘老师就像待自己的孩子那样送他们去看病，喂他们吃药，哄他们打针，还垫付医药费。有些家长没有把她垫付的医药费还上，她也从不计较。2004 年夏天，一个叫平平的孩子突然喊肚子痛，刘老师二话没说背起平平就往村卫生院跑，到了卫生院她已大汗淋漓。等平平的病痛有所缓解后，她顾不上歇一歇脚，喝一口水，又转身跑回了幼儿园。       有道是一个人做一二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坚持做好事。刘老师近 20 年来天天坚持免费为孩子蒸饭、热菜，送孩子回家，这是多么不容易啊！当我向她表示敬意时，她只是淡淡地说：“这没什么，我的学生就是我的孩子，我就要像爱护自己孩子一样爱护他们。”   如果为了钱，早就放弃了       当我问起报酬和待遇时，刘老师告诉我，她现在既不是民办教师，也不是代课教师，因为现在根本就不存在民办教师和代课教师了，所以她没有享受任何福利待遇。她的全部报酬就是孩子们缴来的学费。村委会只提供一间教室，没有给任何补贴。我帮刘老师算了一笔账，幼儿园现有 10 个孩子，每个孩子每学期缴 300 元学费，除去买教材 25 元，买玩具 10 元左右，参加镇中心幼儿园活动 5 元，加上买点必要的纸、笔等教学用品，每个孩子缴的学费大概每学期还能剩下 200 多元，这样刘老师的工资就是每学期 2000 元多一点，每年也就是 4000 元左右。“我问过村长，村长说随便去哪里打工，哪怕是回家养蚕（梅口村村民的主要产业是养蚕——编者注）都会比做幼儿园教师收入高。你为什么还守着这份工作呢？”我问。刘老师说：“如果是为了钱，我早就放弃幼儿园工作了。”早在五六年前，刘老师丈夫所在公司要招食堂工作人员，每月工资 900 元。丈夫竭力劝说刘老师换个工作，既解决夫妻分居问题，又可以拿更高的报酬。可刘老师硬是不答应，她舍不得离开孩子们。   再困难也要坚持       我问刘老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守着这个幼儿园，守着这份事业，难道没有碰到过什么困难，也没有动摇过吗？刘老师说，困难肯定是有的，自己也动摇过。6年前，刘老师的公公得了帕金森征，生活无法自理，婆婆也已年迈，所以公公的生活起居只能依靠几个儿女轮流照料。那时，刘老师的丈夫刚好承包了一个工程，在外地做工，每月有3000元的收入。当时他们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刘老师放弃幼儿园工作，一是她丈夫放弃工作。比较两份相差悬殊的收入，刘老师当时真的动摇过。可刘老师说，静下来想想，如果她放弃这份工作等于放弃了这个幼儿园，放弃了这些孩子们。因为镇中心幼儿园相对更远，家长接送孩子更不方便。中心幼儿园教师不可能天天送孩子回家，这样不少家长肯定会因为无法接送而不让孩子上幼儿园。于是，刘老师劝丈夫：“如果我放弃工作会影响十几户人家，而你放弃工作影响的只是我们一家。”听刘老师这么说，她丈夫只好放弃工作回家照料父亲。说到这里，刘老师由衷地表示十分感谢丈夫对她工作的支持。       刘老师还告诉我，几年前她家造了房子，花了几万元钱；去年儿子考上了大学，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得近两万，这样一来，家里的经济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有人对她说：“你年富力强，又有文化，到外面找一份高报酬的工作吧。”这次，刘老师还是没有动摇，只是为了增加收入贴补家用，她利用休息时间养起了蚕，还养了两头猪。刘老师说，她现在每天早晨 4点多钟就起床干活，干到 7 点半赶到幼儿园，晚上送完孩子后回家接着干。刘老师这种吃苦耐劳的特质又一次深深感动了我。采访中，刘老师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只要家长和孩子需要，再困难我也要坚持，直到干不动为止。   最大的愿望是获得专业成长       在教室里，我们看到了刘老师做的各种动物头饰，就地取材创设的墙饰以及画在黑板上的富有童趣的粉笔画。我感到惊讶，刘老师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专业学习，但她的作品不比受过专业训练的教师逊色。于是，我问刘老师是否有比较多的外出观摩、学习的机会，刘老师说不多，因为一方面幼儿园只有她一个教师，走不开；另一方面，外出学习的交通费、住宿费等一切费用都得由她自己负担，所以她不可能经常出去观摩、学习。但是，如果在临岐镇范围内的任何观摩、学习活动她都设法参加，她认为只有不断学习，更新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才能跟上时代的步伐。刘老师还表示，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有更多的机会到外地观摩、学习，使自己获得专业成长。   后记：       采访结束了，在回来的路上，我想浙江省学前三年幼儿入园率高达 85%的背后肯定有无数个刘老师，她们抱着“一个都不能少”的信念，在条件落后的环境中默默无闻地担负着教育祖国下一代的重任。在“三八”节来临之际，让我们向她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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