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情缘 一生牵挂

      我出生于一个教育世家。我的祖上几代都是塾师，我祖父卢木斋在晚清时期曾任直奉提学使，外祖父严范孙曾任学部侍郎、翰林编修，他们都是通晓新政西学，主张废科举、兴新学的维新人物。辛亥革命以后，他们离开政界，在天津兴办实业，追求教育救国的理想。祖父卢木斋先生创办木斋学校(现为天津25中)，内设幼儿园、小学和中学，并为南开大学捐资捐书兴建木斋图书馆(惜于1937年被日军炸毁)。外祖父严范孙则开办严氏蒙养园、严氏女塾、南开学堂以及南开大学。我母亲就是严氏女塾第一批毕业生，严氏女塾的毕业生大部分在京津两地幼儿园任教，可以说是我们国家最早的幼教工作者。我姑姑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的也是幼儿教育专业，后来在木斋中学当了校长。我表姊严仁清是北京市北海幼儿园前主任，从事幼教工作五十多年。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我3岁就上了母亲和姑姑办的幼儿园，一直到6岁，以后继续在她们办的小学和外祖父所办的南开中学读书，然后走上了和姑姑、表姊一样的路，在燕京大学教育系学前教育专业完成学业，取得学士和硕士学位。1948年我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儿童研究所进修，并在当地一个托儿所实习。1950年8月，我和先生一起回国，我被北京师范大学保育系(学前教育系的前身)聘为讲师，以后从副教授到教授，一直干到1987年11月退休。退休以后，我仍继续从事学前教育和家庭教育研究工作，曾任中华全国家庭教育学会第一任会长，《中华家教》杂志主编。     回顾我一生走过的道路，可以说始终未离开过幼儿教育，这是我的一世情缘。当然，我所走过的幼教之路，是一个不断学习和实践的过程，是一个对幼儿教育的认识逐步加深的过程。值得欣慰的是，无论是在求学期间还是在工作期间，我都是学习工作一段时间，然后下幼儿园实践一段时间，我相信只有和幼儿在一起，只有在实践中才能认识和检验理论。     回想当初入燕京大学选择学前教育专业，虽说有家庭影响的因素、但最主要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孩子。通过大学学习，我对幼儿教育有了初步了解，实践使我逐步认识到幼儿教育是一门专门的学科，它有自己的理论体系，但它又是一门特别强调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学科。当年燕京大学的校歌中有两句歌词让我受用了一辈子，这两句歌词是“人才辈出服务同群，为国效思”，我对自己提出的“学习不忘服务，治学不离实践”的要求，其思想渊源大概就出于此。     我曾在托儿所、幼儿园、幼儿师范学校和高等师范院校学前教育专业任教，几十年的从教生涯使我深深体会到，要做一个优秀的幼教工作者，不能只停留在懂得一般的学前教育理论，掌握一般的学前教育方法，也不能只凭喜欢孩子的那股子热情，关键是要了解和研究每一个孩子，针对孩子的特点开展教育。来自不同家庭的孩子差异很大，同一个家庭不同的孩子差异也很大。例如，有的独立性很强，有的则信赖性很强，有的娇气、胆小，有的大方、勇敢，等等。不同的教育会对不同的儿童产生不同的影响，所以教与不教大不一样，这也说明了早期教育的复杂性与重要性。1948年，我有机会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儿童研究所进修，同时在当地一个托儿所实习。我的导师Blatge是著名的心理学家，他很注重儿童个性的研究，他曾跟踪研究了一家五胞胎女孩的成长过程。经过长期研究，他提出，孩子的个性有遗传因素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后天环境和教育的影响。就拿这五胞胎姊妹来讲，她们虽然生活在同一家庭，但每个孩子由不同的成人照顾，受到不同成人的影响，同时每个孩子又受到其他四个姊妹的影响。每个孩子的不同个性还会影响到别人对她的态度，进而影响到她和别人的关系……外部的一切反过来又会进一步影响到她本人的个性形成。在跟随导师学习的两年多时间里，我也在实习的托儿所学习观察和研究儿童，从而进一步认识到，早期环境与教育会深刻影响孩子的个性。     1950年8月，我回国后即到北京师范大学任教。当时，正值全面向苏联学习的时期，我们学前教育专业也聘请了苏联幼教专家戈林娜、玛驽依连柯等。在这一阶段的学习中，我收获最大的是充分认识到幼儿教育的特殊性，即它与小学教育的本质差别。具体来说：一幼儿有其自身身心发展的特点，不仅幼儿阶段的儿童与小学阶段的儿童有较大差别，而且幼儿时期每个年龄段的儿童也有不同的身心发展特点，因此幼儿教育的任务不能一般化，而应该在总的教育目标下，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儿童提出不同的教育要求。也正因为如此，小学教育的内容和方法是不能直接搬到幼儿园来的。二，幼儿的思维特点是具体形象的，幼儿要通过具体的实物和自身的活动来进行学习，因此，幼儿的主要活动是游戏，玩具是幼儿认识和理解事物的重要工具。幼儿在游戏过程中从尝试对物体的实际操作发展到表现事物的意义，从主要依靠实物来理解事物发展到能依靠代表事物的语词和概念来理解事物，从无意联想发展到有意联想，等等，从而为进入小学后主要依靠语词和概念进行学习作好准备。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有机会接触不同国家、不同学派的幼儿教育理论及其研究成果，特别是脑科学研究的新成就，为我们科学地解答了许多儿童成长与发展的问题。通过学习我们进一步认识到，儿童的年龄越小，可塑性越大，因此，早期教育应从婴儿期抓起。儿童除了有一般的发展规律，还有自己独特的发展需要、发展进度和发展速率以及对外界作出反应的独特方式。每个儿童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因此幼教工作者不仅要掌握幼儿教育的一般原则，更需要深入细致地了解和研究每一个儿童，尊重他们的个性和自主发展的权利，维护他们的尊严，真正做到因材施教，不将成人的主观意愿强加给儿童。在教育过程中要充分认识师幼互动的作用，注意发挥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双方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师生之间、亲子之间要努力建立互敬互爱、互相了解、民主平等的新型关系。当然，我们深知，学习和了解先进的幼教理论并不难，难的是实践。幼儿教育的独特性还体现在它需要幼儿园、家庭和社会共同合作，共同提高认识，努力达到教育的一致性。     我今年已经86岁，所幸身体还不错，仍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为我国的幼教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借此机会谈两点希望：     一、博采众长。解放初期，我们全面学习苏联，虽然不能说没有收获，但思想确实也受到一定的禁锢。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有机会接触到国内外有关幼儿教育的各种理念和流派，我们的思想也大为解放。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我们更应该博采众长，有比较才有鉴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古为今用，洋为中用。     二、实验研究。幼儿教育需要研究的东西很多，学习他人的经验需要作实证研究，否则很可能生搬硬套。自己的设想也需要经过实证研究才有说服力，才有推广的价值。人的问题，特别是幼儿的问题是很复杂的。不可否认，目前的许多研究方法还是不够成熟的，研究方法本身也需要在实验过程中逐步改进，以便更好地为研究目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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